瘦身俱乐部

虐恋活动对关注、亲密和信赖有极大的要求，因此，甚至偶然的交往也会导致很深刻的情感和长期的友谊。
——卢宾 (Gayle Rubin)

我在虐恋网上看到这样一则广告：瘦身俱乐部，让你在快乐中减肥瘦身。在一个月内减肥很多机构都能做到，在快乐中减肥没有人能做到。详情面谈。

因为胖，我已经用遍了各种方法，但是效果都不明显。“在快乐中减肥”是什么意思？吃苦都不管用，遑论快乐？带着好奇心，我前往广告上的地址。

这是鼓楼附近的一座深宅大院。从外表看是普通的老北京四合院，一进大门，马上给人别有洞天的感觉，装潢相当现代。
一位颇具绅士风度的中年男士接待了我。向我解释了这个俱乐部的减肥课程为什么会是快乐的：“因为我们提供的训练课程是用虐恋的方式来减肥的，其中包括大量的羞辱和体罚。而由于羞辱和体罚对于受虐爱好者来说是正中下怀的，是非常快乐的事情，所以可以在一个月的强化训练中，既达到减肥瘦身的效果，也能获得极大的快乐。”

要不要参加呢？我对虐恋的确是有点爱好的，可是这纯属个人隐私，我到目前为止也只是上虐恋网站去浏览一下，最严重的经历是跟个别网友做过一对一的虐恋游戏，这样一大群人在一起，自己是否会感到尴尬？我是一个非常敏感、非常挑剔的人，只要遇到一点点虚假和夸张，就会觉得非常难堪。究竟要不要去参加呢？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好奇心压倒了羞耻心，我决定去冒一次险，万一实在顶不住，还可以中途放弃嘛。万一一个月真的坚持下来，也许真能减了肥，岂不解决了大问题？
我按照通知上的时间和地址来到京北深山里的一个训练营地，心里既跃跃欲试，又随时准备着撤退。

我按了门铃，大门悄然洞开。一位身材相当苗条的女人在一个名录里查到了我的名字，立即把我领进门，非常亲切，笑容可掬。她径直将我带入事先早就分派好的房间，干净、简朴的房间中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桌子，一个小卧室柜，也许过于简朴了，就像电影里看到的西方修道院里修女住的小房间。到目前为止，我感觉还不错，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上午8点55分，全体人员在体操馆集合。体操馆里有各种健身器材，比较不寻常的是，沿着较窄的一面墙，有一个长条形约一尺高的地台。地台上树立着一排单杠架一样的设施，只是从单杠上垂下来的不是吊环，而是一排皮革手铐。旁边有一个较矮的木质衣物架，上面赫然挂着一排各色皮鞭。这设施一般人看上去，只会感到恐怖，可是虐恋爱好者看了却会起性。我偷眼看着那些皮鞭，小腹微微发热。我讨厌自己的感觉，但是又不由自主。就是这种感觉把我带到这个荒谬的地方，所以我讨厌这种感觉。但是从心底里，我又酷爱这种感觉，觉得其中隐藏着自己秘密的快乐。

9点整，一群身穿制服的青年男女簇拥着一位身披宽松大氅、精神矍铄的老者走进体操馆。老者长得慈眉善目，非常慈祥的样子。可仔细一看，他的目光敏锐，有智慧闪现。那些青年男女有些相当俊秀，有些长相一般，但是个个身材都非常好，有些甚至太过消瘦了，看来这些人是专门针对胖子遴选的。

老者的话音底气十足，似乎不应当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只听他用一种聊天似的声音说：“这个瘦身项目是我的创意，因为大家都是同好，我想对这个训练就不用多解释了。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痛苦，很多折磨，很多羞辱，也会有很多快乐。最终，对你们中的某些人来说，也许是一个主要产品，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可能是一个副产品，但都会达到减肥瘦身的目的。要达成这个目标，训练将是非常严格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严酷的。你们会遭受肉体和精神的痛苦，同时也会得到肉体和精神的快乐，如果你有这个潜质的话。对你们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一个，就是严格遵守所有的规定，任何违规行为会立即受到惩罚。这种惩罚更多是羞辱的性质，不会造成真正的身体伤害。我知道，大家口味不同，有轻有重，众口难调。我们只有一套规则，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所以，你们每个人都想好了，现在退出可以，中途也可以随时退出。自愿是我们至高无上的法则。好，我的话说完了。希望大家享受整个训练过程。”

他的话音虽然平和，甚至可以说相当温和，但是其中有一种威慑力，威慑住现场每一个人的心。我也感觉到了这种强大的威慑力。它不但没有使我胆寒退却，反而让我变得更加跃跃欲试。我看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萌生退意，反倒精神亢奋，全场鸦雀无声，估计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训练就在这样强烈的期待中开始了。跑步，游泳，上运动器械，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的。

一开始跑一千米就有人掉队了，你想，都是一二百斤的大胖子，平时很少运动，要是爱运动，也不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我还是勉强坚持下来了，但是用的时间比较长。大家全都陆续跑到终点，还没有喘匀气，三个没有坚持到底的人被带到操场边的看台上。台上摆上了一个鞭笞凳。他们三个，两女一男，依次被绑在鞭笞凳上，背对操场，短裤被褪到脚腕处，挨个接受鞭打。他们的臀部很快变了颜色，每个人都因为疼痛而泪流满面。我们被要求全体参观。鞭刑结束后，教练马上宣布所有人再跑一千米。没有人敢怠慢，全都奋力向前跑去。这次没有人掉队。

随着日子的流逝，再没有人跑不下来一千米了。这时规矩又改了，凡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终点的人，都要受到惩罚。这次我没有逃掉，因为我拼了老命还是晚了一分多钟才到达终点。我被带到看台上等待接受鞭打。这次在看台旁排队等待鞭打的队伍相当长，大概有十几个人都没有按时到达，男女都有。由于人多，我的心受到了一些安慰，虽然感到羞辱，但是程度没有那么惨烈。
鞭打有点例行公事的气氛，好像对事不对人，故意要抹杀掉个人的感觉。这对我的焦虑感似乎起到了安抚作用，但是同时有一种更加痛彻心扉的羞耻感油然而生，我怎么能把自己搞到这步田地？心里顿生退意：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正在犹豫，忽然听到一个公事公办的声音宣布：“现在6号上台接受惩罚。”大概是为了增加我们的无权感，每个营员都不用名字称呼，而是用入营时注册的数字作为日常的称呼。
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脚下就没有挪动。旁边的人都催我：“到你了，快上去呀。”我还是挪不动脚。这时，只听教练说：“你违规了，鞭打加倍。”

后面的人猛推了我一把，我才如梦初醒，走上台去，中间还趔趄了一下。全场原本鸦雀无声，那些按时到达终点的人现在都是台下的观众，他们看到我的笨拙样子，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好像我是个喜剧演员。我被粗暴地绑在鞭笞凳上，当打击来临时，我觉得简直像挠痒痒一样，为了减弱精神上的痛苦，我只希望肉体的痛苦更深重一些。我真的是这样感觉的。鞭打的数量和时间虽然比别人多一倍，在我的感觉中却只是一瞬，我希望这肉体的痛苦延续下去，不会停止，一直到我死去。
我最终并没有退出，因为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受鞭打的那一晚，夜幕降临时，我在床上无法入睡。自己一会儿哭一阵，停下来想着白天的羞辱，又哭一阵。我真的很犹豫，想下个最后的决心，是不是就此打住回家去。正在思来想去，忽然门上有轻轻的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呢？

我说：“请进。”
一位高大魁梧的教练走进来，对我轻轻点头说：“我是奉命来抚慰您的，今天您受苦了。”
我感到十分意外，赶紧要起身。他说：“您不必起身。”说完，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塑料罐，说：“我来给您按摩一下，您能翻过身去吗？”

我翻过身伏在床上，他轻轻掀起我的睡衣，开始往我备受折磨的部位涂抹一种清凉的油膏。然后，他用极为轻柔的手法开始给我长时间的按摩。鞭打遗留下来的痛感与他轻柔按摩带来的快感交汇在一起，使我全身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小腹越来越热，这是什么感觉？一种从我离婚后已经快要忘却的感觉……是性快感！我已经多长时间没有体会过了，久违的快感来得虽然缓慢，却持续了很长时间，前所未有的长。我哽咽了起来。

他仿佛受了惊吓，赶紧停住手，说：“我弄疼您了吗？”
我说：“不是，没有。”有点语无伦次。
他按摩完毕，说：“您觉得好点了吗？”
我说：“好多了。”
他彬彬有礼地说：“我走了，有任何需求可以随时叫我。我是6号教练员。我是专门为您服务的。每一个营员都有一个教练员为他服务。”
说完，他转身离去。

在训练的后半期，由于训练强度加大，每一个营员都有一个固定的教练员专门负责每天的训练科目和进展。在一般的情况下，女营员配男教练，男营员配女教练，除非营员有特殊要求。我的教练就是那位6号教练员。由于实行末位惩罚制，即各项指标考核最差的对子，教练员要和营员一起受罚，所以教练员对我们相当严厉，谁都害怕沦为末位。

我念他那晚对我那么好，总是尽量配合他的要求，努力完成各项训练任务。那天我的仰卧起坐训练加码加得实在太多了，我腰酸得不行，实在做不起来了。教练一开始还不断求我，后来他说：“我不得不惩罚你了。”说完，他用很粗暴的动作把我拉到体操馆的地台，把我的双手用皮手铐铐起来，开始鞭打我。我哭着答应他一定要拼命完成所有的训练科目，他才把我放下来。我们又继续训练，我尽了全力。

尽管如此，在那一晚的考核中，我们还是所有的对子中完成训练最差的。在晚饭后的娱乐时间，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操场上，观看今天的末位惩罚，这已经成为这些天大家晚间娱乐中最有趣的项目。本来每天枯燥而超负荷的训练之后，这个节目是我的最爱，只可惜今天我们不幸成了主角，成了为大家提供娱乐的牺牲品。

我和教练刚吃完晚饭就被迫去总部报到。在那里，我们把衣服脱光，我只穿了三点式的皮革服装，而教练只有一条丁字带。我们被带到操场旁的主席台上时，人们已经黑压压一片，大家高声谈笑，对即将上演的戏剧兴高采烈。今天的场面比前几天更加火爆，因为我属于比较漂亮的营员，而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的教练员是全俱乐部最健美的男士，听说以前选上过健美先生。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裸体，简直像罗马大卫的雕像。为了他，有多少女孩子会神魂颠倒啊。在我们登台时，全场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弄得我们更像是喜剧演员，而不像悲剧演员了。而实际上，我们要上演的完全是悲剧角色。
主持人宣布，6号营员和6号教练员是今天训练考核的末位，现在必须接受末位惩罚。

我先被绑在刑凳上，经过了这些日子的锻炼，我的脸皮已经变厚了。在鞭打结束后，我甚至向台下飞吻，引起全场鼓掌欢呼。而对于我的教练来说，恐怕要痛苦难过得多，因为我估计他很少有这样的经历，闹不好这是他的第一次都有可能。轮到他时，他低着头，一脸的严肃和痛苦。无论如何，他还是沉默隐忍地承受了这痛苦的鞭打，自始至终一声没吭。他的坚忍震撼了全场人们的心，他被摧残的肉体之美，更使全场为之动容。在他下台时，虽然他没有向台下看一眼，但是全体起立鼓掌，谁都能听出这是向他致敬的掌声。

晚上，我没有期待他今天会来。这一晚，我没有上床睡觉，而是一直坐在窗前的小桌旁，仰望夜空，若有所思。好像什么也没有等待，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入夜后，门上还是响起了轻轻的叩门的声音。他走进来，轻轻关上门，手里还拿着那罐油膏。他亲切诚恳地说：“我来抚慰您，您今天受苦了。”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酸楚，扑进他的怀抱。我们就那样抱在一起，哭了很久。我说：“都怪我，连累你受苦了。”
他说：“别这么说，是我没有尽到督促的责任。”

我让他先伏在床上，为他抹上油膏。我的手刚一碰他的皮肤，他疼得直哆嗦。我心疼极了，伏在他的臀部，吻他鞭痕累累的身体。他开始发出低低的呻吟，泪水开始汩汩流淌，那是他受鞭打最疼的时候都忍住没有流下的眼泪。我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说：“你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心里就轻松了。”我们紧紧拥抱，彼此的泪水流在了一起。后来，我们做了爱，高潮也交汇在一起。

我们又抱着躺了很久，天快亮时，他放开我，说：“我违规了。我们不可以跟你们做爱的。我必须去坦白，并且接受惩罚。”
我一听就急了，说要跟他一起去总部，为他求情。

他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自己去坦白。”
我问他：“会丢掉工作吗？”
他说：“有可能。”

我说：“那我更要跟你去了。因为你们的规定是为了防止伤害，你没有伤害我呀。你不应当受惩罚，而是应当受表扬才对。”
他笑了，说：“你这个逻辑可真够强词夺理的。好吧，天亮了我们一起去。”

我们来到总部，秘书为我们通报了求见的要求。我们一起在门口等了很久，才得到允许进入。

那位刚入营第一天见过后来就再没有见过的老者正端坐在一张大写字台后面，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他没有让我们坐下，看来他知道了点什么。他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的教练低着头说：“主人（他管那老者叫‘主人’？！），我犯规了。昨天晚上我们俩做爱了。”
老者沉默了很久，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你知道这里的规定，你被解雇了。”

我的教练一听这话，突然双膝跪地，对老者说：“主人，我不愿意离开您，我不能离开您。离开了您，我的生活将没有任何意义，您了解我的。”
我也赶紧跪下对老者说：“全都是我的错，您别开除他。”
老者说：“你给我一个理由不开除他。”

我马上搬出我的伤害理论，诚恳而急切地说：“我知道这里的规矩是教练不可以和营员做这样的事情，但是订立这个规矩的初衷肯定是为了保护营员不受伤害。他做的事并没有伤害我，使我万分的感激、万分的喜悦。并没有人受到伤害，他为什么要受到惩罚呢？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
老者似乎听进去了。他沉思良久，终于对我的教练说：“既然这样，你可以留下，但是下不为例。”

我的教练感激地流下眼泪说：“谢谢主人原谅了我的过失。”
老者说：“你犯这么大的错，我能这么轻易原谅你吗？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教练低着头，默默站起身，走进屋子旁边的一个小侧门。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条又宽又厚的皮带，规规矩矩地跪在老者面前，双手将皮带呈献给老者说：“请主人惩罚您的奴隶。”
奴隶？！我的天，他们是什么关系？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正发愣的当口，我的教练已经走到办公桌前，把长裤和内裤都脱下来，叠好，整整齐齐摆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弯腰趴在办公桌上。那巨型办公桌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不像办公的桌子，倒更像专门派现在这个用场的设施。
老者手握皮带，走过去，开始鞭打他的奴隶。他鞭打的节奏从容，缓慢，像是在慢慢品尝一顿可口的美餐。一开始，我的教练还咬着牙关不出声，后来就开始大声啜泣，并且求饶：“主人，奴隶知道错了，奴隶再也不敢这样做了。”老者终于停止了鞭打，说：“好了，这次就到这儿，你关三天禁闭，去惩罚室报到。”

我的教练站起身，走到老者面前，跪下，吻了他手里的鞭子，非常自然地说：“谢谢主人。”

他站起身，穿好衣服，向门外走去。有一瞬间，我们的眼神相遇，他像要对我说什么，但是很快垂下眼帘，那眼神流露出一丝惊慌、一丝羞涩，最终什么也没对我说，低着头走出房门。
老者目送他走出房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爱，一丝欣赏，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这一场景的连贯和习以为常的气氛，我可以看出：这种情形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深不可测啊。
老者把我送出房门，亲切慈祥地对我说：“希望你能享受在这里逗留的日子。”

在余下的日子里，我的教练始终没有露面。
我顺利地完成了全部训练，一个月的时间整整减了20斤体重。前所未有的成功啊，我真高兴。

临离开营地时，我要求再见见我的教练，但是并没有得到允许。我问原因，一位负责人说：“他好像犯了什么错误，还在反省期间。”

我怀着怅惘的心情离开了瘦身俱乐部，但是这段经历以及我的英俊可爱的教练，很长时间里一直鲜活地留在我的记忆当中，日久弥新。